仙逸与入世北京园林建筑思想与情怀举隅

北海仙人承露台

    流杯亭建筑与风雅情怀

    流杯亭建筑的典故沿革

    流杯亭内所进行的曲水流觞活动源自于上古时代的上巳节“修禊”（即以洁身祓除，禳灾祈福为目的）的习俗。至汉代，皇家宫苑内已经有了曲水流觞的人工建筑物。三国时期，魏明帝在洛阳天渊池“设流杯石渠”，以石渠曲水流觞，欢宴作乐，此后“曲水流觞”就成为一种专门的饮宴娱乐形式。东晋永和九年（353年）三月初三上巳日，晋代大书法家、会稽内史王羲之与亲朋谢安、孙绰等42人，在会稽山兰亭举行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活动。席间成诗三十七篇。王羲之将大家的诗集起来，并乘兴挥毫作序，写下了《兰亭集序》。而王羲之也在诗中点明了此项活动源自旧俗：“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这次兰亭集会成为了千古传赞的风雅盛会，也使得曲水流觞成为一种文人雅集的象征。后人多有模仿的行为。其中比较著名的是初唐四杰的王勃曾在云门寺王子敬山亭主持了一次模仿王羲之兰亭雅集的修禊活动，并仿《兰亭集序》写了一篇《修锲云门献之山亭序》，简称《修锲序》。同年秋再次修锲于此，作有《越州秋日宴山亭序》。此后又有大历浙东唱和。在这些盛会影响之下，流杯亭建筑大兴，成为古代园林中的重要单体类型。北宋时期，李诫的《曹造法式》中流杯亭的样式已经被规定了样式和尺寸，并绘制了图样。元代的北京宫苑中也建有流杯亭，《元史·英宗本纪二》载至治二年（1322年）二月：“甲寅，以太庙役军造流杯池行殿。”另据《故宫遗录》记载：“又少东，有流杯亭，中有白石床如玉，临流小座，散列数多。”明代，流杯亭在中国南北方园林中都有建造，至清代多座皇家和王公园林中建造了流杯亭。

    流杯亭建筑在北京园林中的应用实例

    北京现存的明清两代建造的四座流杯亭及两座遗址，分布在皇家园林、王府花园和寺观园林内。

    中南海内明代所建的流水音，为北京现存流杯亭中最古老的一座。此亭位于中南海南岸，为建于水中的一座方亭，悬清乾隆帝手书“流水音”匾额。在亭内石砌的地面上凿刻有水槽，亭后假山上有人造瀑布流泉，有水渠引水入亭，在亭内水槽中盘旋回转之后，排入湖中。乾隆帝曾作《题瀛台流杯亭》诗云：“凭栏俯碧流，佳景喜相酬。素色因心净，清音与耳谋。仙人捧醇酚，春鸟弄箜篌。恶旨思前戒，盈科悟进修。”

    紫禁城内的流杯亭位于宁寿宫花园（乾隆花园），名禊赏亭。此亭建于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平面呈“凸”字形，建造在须弥座平台上，前出抱厦，三面出歇山式屋顶，中间为四角攒尖顶，亭子明间后设黑漆云龙屏门，挡住了亭后的高墙，有延伸花园西进之感。禊赏亭抱厦内地面凿石为流杯水槽。水来自亭南侧假山后掩蔽的水缸，从水井汲水入缸，缸壁上有一个孔洞，水经假山内暗渠流入水槽内。亭的内外装修均饰竹纹，以象征王羲之兰亭修禊时“茂林修竹”的环境，确切地烘托了建筑主题。亭前垒砌具有亭园情趣的山石踏跺，亭檐下以刻有竹纹的汉白玉栏板围护，渲染了幽雅闲适的意境。王其亨先生认为此亭“通过凝聚着禊赏历史渊源、历史情结及流杯亭历史沿革的精巧用典，为园林艺术创作，为审美的意象思维，融注了更丰富而深刻的内容，对遂初堂，对宁寿宫花园的整体立意和构成，多方面、多层次地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在北京潭柘寺东路帝后行宫内的流杯亭名“猗玕亭”，亭为四角攒尖顶，规模不大。由于潭柘寺以山后龙潭和柘树得名，此亭便是引潭柘寺后著名的龙潭之水。此亭的水槽据说从南看为龙头形，从北看为虎头形。更增加了此亭的妙趣。

    在北京的清代王府内也有一座流杯亭。恭王府花园东路最前方右侧有一座八角攒尖顶的亭子，名“沁秋亭”，它和前三座合称北京现存的四大流杯亭。这座亭子于上世纪90年代在清理遗址的基础上复建而成。亭后假山中老井的水潺潺流入小亭内的沟渠。

    另外，北京还有两座流杯亭遗址。一座是圆明园的坐石临流遗址，其上半部分保存在中山公园，即兰亭八柱亭。另一座在海淀区醇亲王墓的阳宅（名退潜别墅）内，现存基址。

    流杯亭与风雅情怀

    曲水流觞这种流行千年，上至皇室与士大夫下至普通百姓都喜欢的建筑形式之所以长盛不衰，一方面是它建立在中国诗酒文化的基础之上，并且使得饮宴上升到了风雅的层次，满足了文人阶层对雅乐的需要。更重要的一方面恐怕是流杯亭已经成为一种建筑符号，其意象表达了园林的风雅旨趣，体现了园林主人的清雅精神追求和修为。

    如果说仙人承露台表达的是一种希望超脱于人世间，对逍遥自在向往的一种情怀，扇面亭则表达了积极入世，希望建功树业的思想面貌。而流杯亭则是介乎仙逸与入世两者之间一种境界，即虽寄身现实世界中却有一份如兰亭的风雅情怀。同时，如果说承露台建筑是道家思想在园林中的体现，扇面亭和流杯亭建筑是儒家思想融入到园林中的实例，加之北京园林中众多的佛塔佛堂为代表的佛教思想。那么，北京园林在单体建筑的建造方面，中国主流的三种思想流派是其思想情怀的理论源泉和审美取向。而且，这些建筑有的同处一园，在造景上甚至形成互为因借的关系，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北京园林思想在审美情趣上的多样性和兼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