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仪三：建筑保护要有文化

    阮仪三，总是与古城分不开。周庄、甪直、同里、乌镇、西塘以及平遥等一大批古城古村古镇都因为他的努力而得以留存。他年近耄耋，但一谈起古城保护来便充满激情，浑身洋溢着年轻人才有的朝气。有人称他为“古城卫士”“古城保护神”，有人称他为“斗士”。接受采访时，阮仪三刚从苏州回来。在那里，他参加了世界遗产保护志愿者工作营的联欢会。看到更多的人志愿加入古城保护队伍，他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与欣慰。

    每天有20个历史村镇消失

    记者（以下简称“记”）媒体谈到您，总离不开古城保护，有媒体称您为“古城卫士”“古城保护神”，有媒体称您为“书生”“斗士”，您更喜欢哪个称呼？

    阮仪三（以下简称“阮”）我最喜欢的还是“古城卫士”。城市与人密切相关，具有很深的文化底蕴，对人的影响很大。波兰科学院院士萨伦巴说，看到城市，就知道城市居民的喜好。城市，包含了居住在城市里人们的历史与理念。保护古城，就是保护历史。

    记：谈到古城保护，您在媒体面前更多的时候是愤怒和忧虑。您愤怒的是什么？忧虑的又是什么？

    阮：我愤怒的是祖先留存的这么好的拥有深厚文化积淀的古城常常在不经意中被破坏，而且竟以破坏为荣。很多地方将这种破坏看做是“改天换地”，追求“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结果把祖先留下来的文化遗产都糟蹋掉。城市一旦毁掉就没法复原。对于被破坏的古城，不少地方又建了许多假的“古董”，试图重现历史的辉煌。殊不知，无论如何做，都不可能重现历史的旧日风貌。还有就是古城保护没用科学的方法。你看不到住宅里包含的文化，你也就不能很好地保护它。

    我忧虑的是人们对古城保护精神的误读。对古城保护，应怀着对祖国文化遗产的敬畏之心。但是这个时代对GDP（国内生产总值）的追求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状态，出现了一大批假古董——仿冒的古城。这不是对古城的保护，至多只能算一种自赎——对古城破坏行为的悔过。古城保护应保护未破坏的古城内的真实遗存，而不是造一批假古董。这些假古董，不仅源于社会的浮躁、人们认识的低下、教育的缺乏，也源于人们对功利的追求。

    记：现在古城保护是不是很难？

    阮：是很难。古城保护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官员的态度。现在每天有20个历史村镇消失。最可悲的是很多地方是打着保护的旗号对古城破坏。如果不加紧保护，中国将见不到老村庄。到那时，我们会后悔莫及。

    记：您保护了很多古城，如周庄、同里、甪直、乌镇、西塘和平遥。为保护这些古城，您不仅出力出钱，据说还曾以命相搏，真有此事吗？

    阮：我至少参与过五十多个城市、六七十个村镇的保护。以命相搏确有其事。那是在周庄保护过程中，当地官员口头上答应保护，背后却加紧准备拆迁，即使是省建设厅厅长与联合国官员在现场仍照做不误。我当时急了，对当地官员说，如果在周庄开工，就让推土机从我身体上开过去。

    建筑没文化根源在功利

    记：正如您所说，很多民居除了满足人的生活需求外，还能满足人的精神需求。在这方面，现代民居的设计似乎越来越淡薄了。您认为是这样吗？

    阮：历史建筑，之所以要保护，重要的是留存文化。我们现在的建筑包括民居，确实是少了许多民族的东西。现在人们议论较多的“大裤衩”“秋裤”“大圆环”等一些建筑，其实就是生吞活剥国外的东西，根源在功利，单纯追求经济效益，导致文化贫瘠。

    记：现在的城市，有些千城一面，少了人与人之间的邻里亲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城市新兴建筑怎样做才会有自己的个性？

    阮：过去城市之所以都有自己的特点，是因为他们都是在建城之初根据自己的山川地貌的特色经过认真规划的，比如苏州的双棋盘格局，绍兴、福州城里的三座小山，都是城市与山川地貌相结合的典范。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石库门，在中国的大传统中都有自己的小特色。现在城市建筑追求快，心理浮躁，对自己的文化与历史不够尊重，所以才出现了诸如“大裤衩”“秋裤”“大圆环”等这样奇怪的建筑。

    现代城市要有自己的个性，第一就是要保护过去已有的古城，第二，新兴的建筑则要传承传统特色，提高自己的艺术水平，把文化融进新兴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