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夜11点40分,中国文物保护界泰斗罗哲文因病辞世,享年89岁。直到去世前不久,他还挎着一架尼康专业相机,骑自行车穿行于北京的大街小巷,为这座千年古都留影。“看到北京城被拆,他太痛心了。”其女弟子曹南燕说。
她曾随罗哲文去拜访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侯仁之拿出一张明代的北京城规划图。在这张泛黄的图纸上,两位老人指点着告诉曹南燕:“这里,我们原来要求保护。那里,我们也要求保护。但是都没有保成。”他们的神情显得非常无奈和惋惜。
让老人们无奈和惋惜的,远不止于此。早在1986年,罗哲文就参与制定北京城区的限高方案:以故宫为中心,往外一层层限高,故宫周边建筑物不得高过故宫。但几年后,这一高度就被突破。如今,出现在故宫游客视线中的,除了传统的斗拱飞檐、金色琉璃,还有远处现代的玻璃幕墙高楼。“惨不忍睹。”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阮仪三如是评价。
晚年的罗哲文,也越来越深地感到了梁思成保护北京城时的心境。
救火队员:从古建筑专家变成信访办主任
建国初期,为了保护北京古城的城墙和牌楼,罗哲文的老师梁思成奔走呼号,却被斥为“老保守”。城墙与牌楼最终被毁,梁思成如刀剜心,数次痛哭失声。
半个多世纪后,罗哲文面对的是类似情景。
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文保专家,罗哲文几乎未曾缺席中国任何重点古建筑的维修,实地探访过全国一百多座历史文化名城,帮助中国成为世界遗产名录中遗产数排名第三的国家(41处),并跑遍秦、汉、明代长城,建立了长城学。但这些年来,中国的文保现状越来越不容他乐观。
以历史文化名城为例。“这些年的旧城改造,比一场战争更甚。98%以上的名城面目全非。现在要想找到一个非常完整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概率几乎是零。”他的弟子、中国文物学会世界遗产研究委员会秘书长丹青说。
罗哲文因此越来越忙。退休前,他是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组长、中国文物研究所所长。退休后,与文保有关的事件他几乎来者不拒,更像是信访办主任。
在他的家——北京市安贞里的一个普通二居室,全国文物被毁的求救电话此起彼伏,央其转交的材料纷至沓来。罗哲文形容,自己的电话就像“119”热线。本该含饴弄孙、安度晚年的他,因此只能运用自己的声望和对政府的影响,扮演“救火队员”。他紧急制止的古城破坏、文物损毁事件,不在少数。
数年前,南京曾因要修建沪宁高速,砍去了中山陵大批种植于民国时期的悬铃木。毁林事件引起社会很大反响。当时在国家园林处工作的曹南燕随领导赴南京考察,撰写调查报告。报告完成后,罗哲文仔细看过,一一批示。事件最后得到处理。这份批示,曹南燕至今保留。
2004年,昆明市准备改造文明街。文明街是该市仅存的一片具有完整传统风貌的历史街区。罗哲文、郑孝燮与阮仪三赶到昆明阻止。罗哲文主持了讨论会,当场要求云南省省委书记、省长和昆明市市长表态,保留这一历史街区。
穆森是天津市建筑遗产保护志愿者团队负责人。三年前,为反对五大道拆迁,他起草了一份呼吁书,并告知正要出差的罗哲文,请在收到呼吁书后签完字立即寄回,以便发给天津市委市政府。
电话那头的罗哲文意识到事态紧急,停了几秒钟,告诉穆森:自己授权请他代签。“晚几天,可能现场就被推平了。他相信你,把他的个人名誉押给你。”穆森说。呼吁书后来被国家文物局网站、光明网等转载,局势有所缓解。
2010年,一段宁夏古长城被破坏。得知情况后,罗哲文与著名文物保护专家谢辰生立即给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单霁翔写信。几天后,心急如焚的罗哲文要丹青再没有回复就自己飞去调研。所幸国家文物局及时出手,事件得到遏制。这位喜欢跑步的老人,一直在与推土机赛跑。
不服老的老人:中国文物界最后的一道防线
年过八旬的罗哲文,也在与时间赛跑。身边人提起他,频频用的一个词,是“不服老”。每次外出考察,曹南燕一搀,罗哲文就跑,吓得她不敢再扶。
罗哲文去医院也是偷偷摸摸,看几天,稍微见好就不看了。“他非常好强,内心自己与自己较劲,从不愿意把自己病歪歪的一面展示给外界。”穆森说,罗哲文总认为看病是耽误自己工作。
即使去年6月因前列腺癌大出血,当被邀请评选“中国景观村落”时,罗哲文还是告知不知情的主办者:“我一定来。我自己买票。”后被妻子劝阻。
“古村落保护这块,是他一手呵护,像孵小鸡一样孵出来的。当时我感觉,可能他在心里有准备,准备在自己的岗位上献身。”说到这里,主办者——中国古村落保护与发展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张安蒙忍不住落泪。
而在日常生活中,这位一张娃娃脸的老人,性格像个小孩,童真未泯。
推荐阅读:
“钉子户”往出请,故宫欲“收复失地”
绍兴打造“古城水韵 魅力绍兴”
陈山遗址将申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广西拟立法保护梧州“中国骑楼博物城”
分页:[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