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神祇
在号称“世界风库”的瓜州县县城广场上,“让世界随风舞动”的巨大宣传板异常醒目。一排排巨大的白色风车迎着猎猎高风,矗立在沿途的戈壁滩上,缓缓转动。从瓜州县城出发,沿西南方向前进,穿过小镇、村落、布满骆驼刺的戈壁荒滩。蜿蜒的道路随着山势缓缓上升,行进75公里,抵达一处山谷中。山谷两侧的山体顶部平缓,山势陡峭,踏实河奔流的喧哗在深谷间激起回响。两岸数十米高的崖体上,布满了古代的洞窟。
榆林石窟,亦名榆林寺、万佛峡,河谷两岸榆树成林,石窟因此而得名。榆林石窟现存洞窟42个,榆林河东岸31窟、西岸11窟,其中唐代4个,五代8个,宋代13个,回鹘1个,西夏4个,元代3个,清修9个。共有壁画4200平方米,彩塑250多身。
榆林石窟的营建历史、建筑样式、彩塑和壁画的题材、内容与艺术手法同敦煌莫高窟有密切的关系,因此被称为莫高窟的“姊妹窟”。
由于没有碑铭和文献可作依据,榆林石窟最初创建年代已无从考证。敦煌学者通过洞窟的中心柱和壁画的艺术特点进行判断推测,大致认为榆林石窟开创于初唐,盛于吐蕃时期,终于元代,第28窟可能为最早创建的洞窟。
从拱形的入口进入幽暗的洞窟内,两侧是1米多高的防止人为触摸的玻璃屏风,正中大佛神情安详,眼皮微睁,略显慵懒,泥塑的棱角之处已斑驳脱落。四周的壁画主要呈冷色调,图案也大多对称工整。画作的笔锋纤细,功力深厚。只是在千年的岁月中,泥塑和壁画不可挽回地淡褪了颜色,甚至消失。
一幅幅气势磅礴、恢弘的画卷展现的是一个不容易走进的世界,但却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高高的洞窟内,那些尚未被侵蚀的地方,神祇的故事依然生动着、鲜活着。
唐玄奘的漫漫取经路
唐玄奘西天取经的故事,就鲜活在榆林石窟的经变壁画里。
1953年,敦煌文物研究所考察榆林石窟,在第2、第3窟的壁画中发现了玄奘取经图,并将第3窟普贤变中的取经图临摹了下来。上世纪50年代后期,还给西安大兴善寺玄奘纪念馆复制了一幅,作为最早的玄奘西天取经的艺术形象展现在观众面前。在近60年的保护和研究过程中,在榆林石窟的第3和第29窟,又发现了两幅玄奘取经图。敦煌学者段文杰认为,6幅取经图都绘制在安西境内西夏时代的洞窟里。
玄奘取经图作为普贤变中配图的一部分,位于西夏时期开凿的第3窟西壁门南侧。
图中左侧探出一块平地,远处森林繁茂,在玄奘面前是一片茫茫云海。云海下方滚滚激流拍岸,溅起层层浪花,阻挡了玄奘前行的道路。玄奘下着襦裤身披袈裟,行藤麻鞋,遥望普贤菩萨身后的仙山琼阁,双手合十,身子前躬敬礼。玄奘头后有圆光,祥云缭绕身旁。悟空作猴相,眼大嘴阔,毛发束起,着小袖襦白裤,脚穿藤麻鞋,随师施礼,风尘仆仆。猴行者身后牵白马,马背驮着莲花,花中现经袱。
这些唐玄奘取经图绘制时间都在西夏时期,由此可推断,唐玄奘取经故事在瓜州地区的流传应当是西夏或者更早些时候。
站在壁画前,又有谁能感受西行取经的玄奘内心的孤独和挣扎,谁能体会他面对茫茫戈壁和未知前程的无奈和踟蹰?
瓜州,古丝绸之路上的一站,“上置玉门关,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这里也是玄奘西行取经路上最为艰难的路段。唐玄奘于唐贞观三年四月从长安出发,从凉州以后行程由于身份问题,属于窃行偷渡,受到凉州都督李大亮的通缉。玄奘只好昼伏夜行,以躲避官府缉拿。从凉州到瓜州,玄奘在高僧惠威的两位弟子的帮助下奔波赶路。然而,在到达瓜州之后,这两个弟子都没有继续跟随玄奘西行,一个前往敦煌,一个因身体不适不堪远行而放还凉州。实际上,玄奘滞留瓜州时已是孤身一人。
过瓜州如何出关,关外如何走,玄奘一无所知。
直到遇上石磐陀(《西游记》中孙悟空原型)之后,情况才有改变。西域人石磐陀帮玄奘,是想要攀结唐玄奘的名望和地位,并不是真的对佛教信仰的虔诚。他做了玄奘的弟子,帮助玄奘置办好继续西行的行资,熟悉伊吾道的他还答应送玄奘度过玉门关和莫贺延碛。
玄奘在瓜州滞留准备了月余之后,开始了他经过玉门关,偷渡瓠芦河,穿越戈壁沙漠,经过五烽及莫贺延碛到达伊吾的漫漫征程。
石磐陀帮助唐玄奘渡过玉门关和瓠芦河,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随着西行路途的险恶和未卜,他内心里也充满了忐忑和恐惧,害怕唐玄奘被官府捉拿后牵连自己,就准备趁玄奘熟睡之际加害于他。玄奘识破了他的想法,晚上不敢睡觉遂起身念经。最后,玄奘放石磐陀回去,独自牵着换来的一匹瘦老赤马上路。
西域广漠,残阳如血,在刺骨的寒风中投下玄奘萧瑟的身影,这情景仿佛一曲羌笛流淌出的雄浑悲歌。
在之后的五烽险阻中,玄奘多次遭遇生命危险,但是每每逢凶化吉。
玄奘独自一人辗转到第一烽时,藏身草丛中,晚上取水时不慎被守水人王祥发现。他劝玄奘回去,后又被玄奘取经的决心和虔诚感动,帮助玄奘顺利通过余下四烽。玄奘得以顺利继续西行。
得到水和食物的补给后,唐玄奘又一个人上路,在野马泉不慎将壶中的水洒出大半,没法返回危机四伏的五烽,绝望中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西走,最后人、马都昏迷在荒漠里。
晚上,荒漠里寒冷异常,已经处于半脱水状态的玄奘正无力地念观音经。凉风吹过,老赤马嘶鸣了几声起身行走,玄奘咬牙起身,抓好行囊紧紧跟随,终于在路上发现一片水草得以自救并填充补给,历尽磨难,唐玄奘终于牵着识途的老赤马成功走出荒漠。
榆林石窟中唐玄奘取经图,就是根据这段历史记载绘制而成的。瓜州榆林石窟群以外的唐玄奘取经图,是由此基础上演绎而成,基本上还遵循了唐玄奘之后随行一人的基本事实。榆林石窟中玄奘取经图构图很多要素和环节,都可以从玄奘途经瓜州的具体时间中找到绘图的根据。
传承和保护
和榆林石窟一样,从炳灵寺石窟、天水麦积山石窟、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再到洛阳的龙门石窟,佛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向东方腹地。
然而,为什么要把佛安置在悬崖峭壁上的洞窟内?这种方式来自哪里?
佛说,当于清净处修禅定,于是便有了“凿仙窟以居禅”的说法。世界上最早的佛教石窟是开凿于公园前3世纪的印度阿旃陀石窟,共30多个洞窟,前后开凿了500多年。公元7世纪,玄奘特意将拜谒这个石窟群作为自己西行计划的一部分,伫足山脚,可以看到层岭叠峦之间的重阁亭台,70余尺的巨大佛像背贴崖体面对沟壑庄严矗立。
1300多年的日晒雨淋,在渗水潮湿、冰凌来袭、洪水、风化沙蚀等恶劣自然环境的破坏下,榆林石窟已如垂垂老者。“文物很敏感,稍微过激的气候变化就会使其受到影响。榆林石窟附近的山崖为沙砾岩层,渗水比较严重,因此潮湿成了洞窟内文物面临的首要威胁。”
与著名的敦煌莫高窟为“姊妹”窟的榆林石窟的壁画和泥塑艺术是敦煌石窟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在佛教思想、壁画内容、表现形式等方面,均与莫高窟一致,甚至一些壁画的创作者也是莫高窟壁画的作者。
“但榆林石窟艺术并不是莫高窟的翻版,它也具有很多自己的特色,比如洞窟形制上,有完整的前室和长甬道,主室壁上画出12根排柱支撑窟顶宝帐的窟室样式,都是莫高窟所没有的。”
榆林石窟不但丰富了敦煌石窟艺术体系,更与敦煌莫高窟相呼应,成为中国石窟文化史上绚丽的双生花。
回首再看一眼千年西行路,阳光被拒绝在洞窟的两道大门之外,只在很少情况下才能进入洞窟中。四壁及穹顶的壁画和端坐正中的泥塑佛像,湮没在黑暗的时间里,尘埃浮动霉菌滋生。上千年的变迁,古人留下的画作和神祇被遗忘在遥远的山谷里,壁画褪色脱落,神像碎裂,空留下叹息一般呼啸而过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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