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中山大学教授赵仲邑先生下放到揭阳,看到当地群众以贝灰、生沙、红土混合的三合土“舂埤”,联想到这是夏商周时期已有的版筑文化的遗存,于是写成文章加以宣扬。
版筑确是潮汕平原地区民居建设的主要筑墙方式。是古已有之,还是后世才发展起来?因文献与实物的缺乏,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从近年发掘古代遗址的发现上看,宋、元两代,这种潮式的筑墙术正趋于成熟却是事实。
潮汕版筑采用的材料与内地材料有所不同,最典型的是采用煅烧贝灰而不是用石灰作“黏结剂”。至元朝末年,烧灰技术已经成熟,这是版筑(潮式版筑)也已定型的标志。潮汕民居的版筑“埤墙”,因是“特殊材料”构成的,历几百上千年而屹立不倒,成为世界建筑史上一大范例。
而直接以蚝壳构筑的墙壁,也在沿海地区经常见到。在揭东县地都镇钱岗村,有一个片区存在着大量这种蚝壳墙的民房,而有了“蚝壳厝”的地名。在钱岗附近的农田下,蕴藏着数量巨大的近江牡蛎(大蚝)的壳,有的堆积层达到三四米。这种蚝壳长者逾米,短者也有三四十厘米,壳厚也有三四厘米、五六厘米的模样,直接用来构筑墙壁,不易风化,几百年坚固如昔。
前些年我在地都南陇村这个近山临海的古村,也还见到不少这样的古墙。其墙面十分平整,想必是构砌时两边有夹板,才能造此形象。这种墙体粗犷而质朴,层次分明,与我在粤西、台湾等地看到的以小蚝壳砌成的墙壁,迥然不同。祖先留给我们的这份文化遗产,随着旧村改造而日益消亡。
福建土楼大多是以石灰为重要材料筑成的,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时称作生土建筑的典范。石灰与贝灰一样,在煅烧时都难免乌烟瘴气,造成环境污染,在能够实现现代化“无烟”生产之前,已不可提倡。而“蚝壳厝”却是绝对“绿色”,而且它的材料还可经过再加工而成为生土材料。古人采用这种砌墙办法虽是因地制宜,也许当时并没有考虑到环境保护,低碳、零碳等问题,但在现在看来,它却有低碳、零碳的意义。
当然,蚝壳现在也是稀有资源了。掘地三尺而采集虽不可取,但把存在的保护下来,展示出去,让生活在现代的人们,抚墙怀古,借鉴先人的经验,创造可持续发展的生活环境,蚝壳厝的存在,却有其意义。
在潮汕,文化遗产的存在是丰富的和深厚的,以不可移动文物而论,不止格局、规模、造型、工艺等,在材料、民俗、哲学和美学思想等各方面,也还有许多有待发掘与解读。而蚝壳砌墙,仅仅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方面。
譬如揭西的粗坑村,已被评为广东最美的乡村之一。这最美,是指它的山清水秀,一尘不染。其实,它那些石片垒砌的墙壁,加上阴阳覆盖的瓦顶,如从美学角度去审视,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它把“山”的野趣,弘扬得淋漓尽致。而惠来沿海石条构筑的民居,则以一种坚毅的姿态,天长地久地迎接着腥雨海风的洗礼,把坚韧不拔的奋斗与追求,不可腐蚀的决心,书写在祖先启扣山林的土地上。
当然,潮汕人民也不会因为版筑的经久耐用就不思进取。地都乌美郑旻故居以及榕城郭之奇太史第精致绝伦的青砖墙式,比之渔湖广美那些一丁一伏或三伏一丁之类的传统砖墙砌法,艺术性的提高,已远远不止“更上一层楼”了。
从土墙,到埤墙,到石墙,到蚝壳墙,到砖墙,潮汕先民在地方特色和时代特色上,已经释放了全部的聪明才智。墙文化作为潮汕乡土建筑的一大亮点,也足以立于中国乡土建筑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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