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人:冯骥才委员(中国文联副主席)、安家瑶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田青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周岚委员(江苏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厅长)、陈耀光代表(广东省国土资源厅厅长)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假如扬州不是绿杨城郭、二分明月,李白的诗句怎会如此诗情画意?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假如深巷不是粉墙黛瓦、小桥流水,陆游的诗句怎会如此含意隽永?
可惜的是,上海弄堂、北京胡同、江南园林,这些曾孕育无数文人墨客深情诗篇的民居,正在城市改造中渐渐消失。如果我们的后人,必须到博物馆中去寻找文化记忆与民族认同,我们何以向历史交代?旧城改造,必然意味着推倒重来吗?如何留住城市的“根”与“魂”,成为两会代表委员热议的话题。
“千城一面”让城市陷入特色危机
“我到外地出差,不论身在何处,推开窗子一望,几乎所有城市都是一模一样的高楼大厦。”田青委员说,现在的城市建设从外貌到文化都在走一条高度同质化、缺少独特性的道路,这令他很是担忧。
这不是一个人的担忧。2003年,吴良镛、周干峙、谢辰生等10位院士专家,曾提出在历史文化名城停止原有“旧城改造”的政策建议。近10年过去了,名人故居无故拆除的事件依然见诸报端。
“城市都有自己的历史,不是一下子变成今天这样的,至少得让百姓感受到这种变化的纹理。一些城市在所谓的旧城改造和危旧房改造中大拆大建,致使一片片历史街区被夷为平地、一座座传统民居被无情摧毁。”安家瑶委员分析说,由于忽视了文化遗产保护,造成了这些城市文化空间的破坏、历史文脉的割裂,最终导致城市记忆消失。
不仅如此,“千城一面”让不少城市陷入特色危机。“不少中小城市盲目模仿大城市,至今仍把高层、超高层建筑当作现代化标志,寄希望于短时间内拥有更多‘新、奇、怪’的建筑,迅速改变城市形象,反而使城市面貌变得生硬、浅薄和单调。”田青无奈地说,自己竟在不同城市见过数个“小白宫”,“这实在是城市文化的悲剧”。
城市文化,不是一个大而空的概念,而是切切实实积淀在见证和记录城市历史的古建民居里,是它们构成了一个城市特有的文脉与肌理。“与宫殿、寺庙等建筑相比,千家万户所居住的乡土建筑,其实更能够体现文化多样性。”安家瑶说。
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导致大拆大建
我国一位建筑家曾感慨,在欧洲很多城市,还能找到15世纪的建筑,甚至一整条街。而在我们这里,明代的房屋都已经很稀有了。不少代表委员痛心疾首:毁弃旧城是城市建设中最大的败笔!
专家学者如此疾呼,为何仍未能阻挡大拆大建的步伐?有代表委员认为,在许多大城市,旧城区一般有较好的区位优势,多位于房地产商高价争夺的黄金地段,为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旧城改造变成了大拆大建。也有代表委员将之归为,某些领导者热衷政绩工程,而将文化遗产视为城市规划的包袱和障碍。冯骥才委员说:“如果一个城市的主管领导对文化不热爱,或者更多的兴趣在GDP,你说什么也没有用,根本没有法子阻止他!”
“整个社会的心理是求新求变,追求的是‘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周岚委员表达了另一种看法,“从地方政府来说,大拆大建的初衷是为了改善老城区居民居住条件,而不是破坏文化遗产”。周岚调研得出,由于历史原因,旧城经租户比例大大高于私房业主。很多经租户希望通过拆迁改善居住条件;产权清晰的业主希望借助保护性改造,让多年的经租户离开;另有一部分产权复杂的业主较为矛盾,也会倾向于接受房屋改造补偿款。“不过留住城市文化的记忆,并不能简单地按照人数多少来判断。”
土地财政成为旧城改造变味的“催化剂”。“分税制下,很多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只够维持基本运作,基础设施维护、公共事务支出、城乡建设、保障房等不得不指望土地出让收入。”陈耀光代表说,在补偿费和沟通成本高昂的旧城改造中,地方政府为实现平衡,往往只能引入商业开发,而商业模式的目的是利益最大化,不会精细保护文化遗存,结果造成大拆大建。
变历史资源为当代文化景观
2011年,我国的城镇化比例已超50%。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劳动力向城镇转移,城镇化攀升已经成为必然趋势。此种状况下,如何实现城市建设与城市文脉的和谐共生?
最关键的是,地方政府当以文化战略的眼光审视城市发展、消减政绩冲动。“在杭州,我们从保留下的遗址中找得到从南宋到现在的城市发展印迹;成都的金沙遗址让这个城市更加与众不同。一个城市的文化发育越成熟,历史积淀越深厚,城市的个性就越强。”安家瑶说,城市的文化资源、文化氛围和文化发展水平,最终会体现在城市竞争力上。
“现实中,常常是一个干部决定了一个地区的文化品质、文化走向,我建议有关部门建立领导干部的文化考核制度,在对领导干部的选用和取舍中,着重考虑他的文化实绩和文化观,他本身的文化修养及对文化是否热爱。”冯骥才强调。
同时,应化解土地财政的弊端。陈耀光和周岚认为,可以通过征收房产税的方式,把一次性卖地所得变为长期房地产增值所得,促使地方政府想方设法把城市经营好,提升城市文化品位,改善人居环境,吸引更多的人和投资。“通过这种机制,既可以把城市文化保护好、传承好,又能让历史资源产生内生的经济动力。”周岚说。
“世界上很多拥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大城市,比如巴黎、罗马、开罗、德里,大都是新旧城并存。”田青认为,那些大规模古建保留完整的城市,若条件允许,可以借鉴上述城市的经验。
安家瑶则更推崇吴良镛院士“积极保护、整体创造”的观点。“积极保护”,即将文化遗产保护与城市建设发展统一起来,保持文化遗产原有生态和环境,新建筑应遵从建设的新秩序。“整体创造”,即在建设中,化建筑的个别处理为整体性创造,既保持和发展城市建筑群的原有文化风范,又赋予新建筑时代风貌,实现“有机更新”。
“不要担心列入保护的文化遗产数量太多,多年的现代化建设之下,我们能够留给后代的历史遗产,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周岚强调,“对于文化遗产一定要呵护呵护再呵护,对于旧城改造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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