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安置”圆明园

    圆明园是一座废园，世界上没有哪一座废园像她这样受到如此持久的议论和关注。她留给人们的最后印象是一场冲天大火，纵火的是远道而来的英法侵略军。在中国人的集体记忆里，这是一个巨大的耻辱。这场劫难虽然发生在一百多年前，但直到如今，人们依然能够强烈感觉到它的影响和存在。也许是因为发生在圆明园身上的故事太过悲怆，屈辱太过深重，还没有一个中国人用传统中的“凤凰”意象来呼唤她的重生与崛起。

    无论如何，这杯忘情水难以下咽。

    浩劫之后

    直到圆明园毁灭后很多年，有不少人还以“筛土”为业。据说，筛土贼们经常偷偷出没园中，往往大有所得，京城当年曾经流行一句民谚：“筛土，筛土，一辈子不受苦。”说的就是这种特别的情形。

    20世纪30年代末的圆明园是少量菱芡水田和一片苇子地。到日本占领时期的1940年前后，由于北京粮食紧张，大行鼓励开荒，从这时开始，才有平山填湖开辟稻田，但数量很少，面也不大。直到解放初期，这里人口增长仍很缓慢，极少量地流入了一些人口，大都是原来太监和园户们的后人从定兴、新城两县引来的亲友。当时山水格局依然如故，山石、山洞大体未变。50年代中国科学院北京植物园的选址曾经考虑过这里，很多人赞成这个方案，因为这里地形多样，小气候条件极好。

    50年代中期，周总理曾对梁思成先生说：“圆明园遗址要保护好，将来有条件时作一些恢复。”周总理和梁先生实际上都无暇顾此，从1956年到1960年，园林局征购了园内除稻田以外的全部耕地，进行了大规模全面绿化，但由于稻田没有征购，房子没有考虑，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农民和文物保护之间的问题。三年困难时期，生产队又把征购的土地要了回去。从那时开始，人口也迅猛地流入。于是，大规模的平山、填湖、造地、砍树、拆遗址、盖房子活动开始了，更有甚者，公社一级的猪场、鸡场、鸭场……等等都在这块土地上发展了起来。

    60年代，当时圆明园仅存的建筑正觉寺及附近的古木柏林转手给清华大学，后来清华大学退出，海淀机械修造厂进入。从1975年到1977年，大量修造厂房及生活区乱拆乱建，至此，硕果仅存的惟一完整的一处圆明园遗存，又宣告消灭。

    28年前，“定了性”

    1980年8月13日至19日，由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历史学术委员会发起召开纪念圆明园罹劫一百二十周年学术讨论会。通过讨论，发出了《保护、整修和利用圆明园遗址倡议书》。

    1583人在这份倡议书上签字，列在前面的有宋庆龄、沈雁冰、习仲勋、许德珩、张爱萍、史良、荣毅仁......“整修整修，还我河山锦绣”，将军诗人张爱萍为圆明园题的诗一度成为时代最强音。1980年10月18日，倡议书公开发表，整修圆明园正确与否的争议随之而来。

    1980年12月28日，《人民日报》以读者来信的形式高调质疑“整修”的合理性：“我国近十亿人口，现在还很穷，问题成山，需要大量经费解决”。有人联想起慈禧挪用海军军费修建颐和园。半年之后，圆明园管理处和筹建中的“中国圆明园学会”也以读者来信形式回应质疑，“是逐步整修，不是马上复原”，“整修圆明园是可能的”。

    然而，反对声并没有平息。曾任新闻出版署署长的周建人在《北京晚报》上另辟阵地：“我们的经济建设任务还十分繁重，修缮古迹文物应该有所选择，要有利于教育人民，团结人民……圆明园目前不宜重造”。支持修复一派回应：圆明园遗址正可对全国劳动人民进行爱国主义和革命传统教育，还可发展旅游事业，为“四化”创造外汇，积累资金—以“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旅游作为圆明园“出路”的想法开始轮廓初具。

    1983年7月，国务院批准了《北京市城市建设总体规划方案》，明确规定将圆明园遗址整修成为遗址公园。一年后，福海及圆明园东部修复工程开工。北京市政府拨款675万，海淀区募捐1000万。

    然而，90年代北京市政治格局的变化打断了圆明园整修规划。当时全国各地微缩景观风行，北京在圆明园西南角圈出一块地，计划以1:10的比例再现圆明园盛时全貌，同时，“绮春园开发区”开始大刀阔斧地“招商引资”。然而，直到“微缩圆明园”流产，圆明园的文化遗产、历史、旅游和土地等价值，无一略微得到体现。

    基础性问题—修还是不修？

    整个1990年代，“整修派”和“废墟派”展开旷日持久的辩论。最激烈的争论在作家丛维熙与清史专家王道成之间展开，修与不修圆明园被上升到是“雪洗国耻”还是“难割辫子，精神残缺”的高度。

    “整修派”多为清史专家和圆明园专业研究者，对这座皇家园林有特殊的感情。他们认为，部分重现这座“万园之园”的胜景，比断壁残垣的遗址更能体现圆明园的价值。

    “废墟派”专家分布多个学科领域，他们分别从财力、文化、美学的角度指出，圆明园最可贵的就是一片废墟，反对建造假古董的行为。全国政协委员叶廷芳教授在多个场合指出—废墟也是一种美。

    2000年，《圆明园遗址公园规划》公布。规划确定要修复圆明园的山形水系、植物配置和10%的古建。2005年，“圆明园铺膜事件”众声鼎沸，而当纷争平息，人们发现圆明园缺水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2006年4月29日，中共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在视察圆明园时强调，要把文物保护和爱国主义教育、旅游开发和城乡建设有机结合起来，发展和壮大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

    2007年3月，圆明园西部的山形水系整修工程重新启动，但尴尬的是，整修具体计划至今没有获得国家文物局批准。而今，这份经过修改的计划将在今年上半年再次提交国家文物局。如果获得通过，关于圆明园的一切或将明了。

    但除了这些，我们都很清楚的一件事是，作为象征的圆明园，关于它的争议仍将不断地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