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与办法
即便这一切全不存在,嵩祝寺也早就不是原来的嵩祝寺了。这座曾经气势恢弘的寺庙,在一次次的改造中早已面目全非,它如今龟缩在一栋银行大楼底下,变成了“本着保护文物原则为供各界贤达聚会交流之所”,不时有名流在此结婚聚会,这样的窝心景致,不看也罢。
赵盛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当年打官司的时候,有人偷偷塞进门一沓红头文件,其中一份写得明明白白:三眼井的开发,政府每年从红利中分成10%。借用马克思的话说,这份不需任何投入就可以获得的暴利,足以让任何人、任何机构疯狂。
“旧城何需改造?把胡同和四合院还给它们本来的主人,取缔侵害私产的坏法和坏条例,房子的主人自然会保护和修缮他们自己的家。”华新民说,“这比任何政策和手段都更有力,更根本。”
在90岁的文保专家、曾主持起草1982年《文物保护法》的谢辰生看来,仅仅保护物权并不足以解决目前的所有问题,“目前的文保环境,从中央到市政府都没问题,但下层有法不依,先斩后奏,确实是目前最根本的矛盾,从官员这一级反腐倡廉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否则即便保护私产,但政府不按规矩办,你也徒唤奈何。”
“北京旧城改造荒诞的‘山寨’做法,在1990年代达到高峰,此后的情况并不如过去严重,但外地的情况却有恶化的趋势。”谢说,“我今年向有关部门建议,建议实行红黄牌办法,对特别严重的,实行摘牌和事后问责,据我的了解,全国此前的117个历史文化名城,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名不副实,可能会达到两位数。”
至于东城区要打通国子监等胡同的大手笔,谢辰生表示“没这回事”,“没门!”他说,“那怎么能动?国子监那边保护得很好,他们要动任何手脚,必须经专家论证。坦白说,现在小规模破坏旧城保护仍然很多,我们不能一一制止,但大规模的破坏行为,只要我们知道,一定是可以制止的。北京之前改造旧城定下修缮、改善、疏散6字方针,当时只做完了前两项,接下来的疏散是只出不进,保持原住民留在旧城里,这只能慢慢来,大家要有耐心。”
燕瑛对自己的耐心很有信心。她平时的生活,除了每周固定和邻居们去市府“要说法”,就是回到鲜鱼口去喂那些和她一样失去家园的老猫,她相信,总有一天她和老猫小猫们都能回到自己的家园。以前强拆时欺负她最凶的那个,前崇文区城管大队长罗少杰,因为自己在某拆迁服务公司的女情人“知道太多”,杀人碎尸,去年底被警察抓走了,燕瑛觉得很解气,“我等着,看他们还能神气多久。”

变脸的锦里,变脸的老字号
一条无中生有的古街,拿什么来谈文化?
“现在模仿锦里的地方太多了,我们时刻都有很强的危机感。”面对不断崛起的古镇古街,锦里管理公司总经理刘承志说了这么一句很有喜感的话。
锦里公司的2010年报显示,2010年,锦里全年接待游客近580余万人次,各省市学习观摩团50多个。
自从问世,锦里就获誉斐然,2004年被文化部授予“文化产业示范基地”;2005年被评为四川省文化产业先进经营单位;2006年被文化部授予“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2007年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及中国景区媒体旅游业联合会评选为“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旅游示范区”……2010年,锦里被四川省商务厅评为四川首批“四川省特色商业街”。
不过,表面的光鲜下,未必好评如潮。某知名旅游网,驴友们谈到锦里小吃时,很多人都认为乏善可陈、不过尔尔。更有评论一针见血指出,成都人说那里的东西吃不得,正宗的小吃都不在锦里。
无中生有
锦里是成都当下的旅游名片之一,我不敢妄自揣测,那里的小吃究竟是什么来路。但是,我从小就住在武侯祠大街,对武侯祠和南郊公园烂熟于胸,可以负责地说,1980年代是没有任何古街的。
事实上,2001年武侯祠在改建前,还是用红墙包围,亦与南郊公园(曾改名,应为刘湘陵园,现并为武侯祠)分隔。至于现在锦里的位置,确实也有这么一条陋巷—槽营坝。此地相传曾是蜀军的养马场,因装饲料的马槽连成一片,故得名。另一种解释是诸葛亮北伐中原时,将俘虏的魏军押回川,安置于成都南门外,因此被叫做“曹营坝”。
听家人讲,1950年代,槽营坝并无建筑,一条逼仄小巷,走进去拐几个弯,疏落着几间农民房。这些农民,应属于永丰公社武侯大队某小队。再往后,就是大片田坝菜地了。
印象中的槽营坝,则是和“锦官城外柏森森”联系起来,黑灯瞎火、人迹罕至。二十年后,这里竟成为了人头攒动的“西蜀第一街”,成都版清明上河图?!
我颇有兴致地想找“锦里古街”的典故,皆因众多宣传资料甚至维基百科也写:传说中锦里曾是西蜀历史上最古老、最具有商业气息的街道之一,早在秦汉、三国时期便闻名全国。
遗憾的是,诸多史料文献均未提及有锦里这条街。甚至锦里公司官网,对这段历史也避而不提。
“锦里”之称最早可追溯到东晋史学家常璩所著《华阳国志》之蜀志中:郡更于夷里桥南岸道东边起文学,有女墙。其道西城,故锦官也。锦工织锦濯其江中则鲜明,濯他江则不好。故命曰“锦里”也。
古巴蜀另一个重要地方志是梁蜀人李膺的《益州记》,据其记载,锦官城在“益州南,笮桥东,流水南岸,号锦里”。
诗人杜甫曾居城南,其诗中多处出现“锦里”,从“锦里烟尘外,江村八九家”到“雪山斥候无兵马,锦里逢迎有主人”,所提锦里之处,皆为代指。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卢照邻、李商隐等人的诗中。
据四川省文史研究馆编著的《成都街坊古迹考》和《锦里街名话旧》,“成都旧有太城、少城。少城(非清代之少城),古为主锦之官所居,因称锦官城。故址在今城之南。”
彼时,除了城南的“锦官城”,还有城西的“车官城”。然而几经战乱,锦官城遗址已不在。与三星堆、金沙等其他遗址不同,锦里在缺乏任何考古证据支撑的情况下就横空出世,冒充古街,严重扰乱视听。
至于武侯祠,若要深究,也就是昭烈庙,从杜甫诗句“先主武侯同閟宫”可知盛唐时已是君臣合祭了。历代多次重建,也多次被毁。直到康熙十一年(1672)总督蔡毓荣下令重建,民国时期川军总司令刘成勋再加修缮,门题“汉昭烈庙”。1949年后,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后武侯祠博物馆落成。虽然几番重建,但这个地址是经得起推敲的,武侯祠中的参天古树就是证据,不少建筑仍留了满清痕迹。
2004年,锦里古街(一期)建成,建筑风格以清末民初为主,灰瓦白墙青石板红灯笼。2009年,水岸锦里(二期)又连通了武侯祠的亭台轩榭。在仿古这个层面上,锦里竭力和武侯祠一脉相承,让普通游客难以甄别。
并不是每个游客都会去考证“古迹”的真伪,在这个问题上,锦里公司总经理刘承志亦承认,锦里的硬伤在于纯属“无中生有”,诞生之初就“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历史不提也罢,主推民俗风情即可。
我并不反对仿古,然而,现有遗产都无法好好保护的情况下,就搞城市大跃进,好大喜功于打造所谓城市名片、以古迹之名商业化,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利字。
锦里,其实是武侯祠博物馆于本世纪初的一个构想,2004年,武侯祠与刘承志的文化公司合资组建了经营管理公司。“锦里古街”的品牌、土地和店面所有权属于武侯祠,经营权属于管理公司。其中武侯祠占有锦里公司40%的股份,年底结算时,武侯祠方面除了享有股东应有的收益外,锦里公司每年还需向武侯祠缴纳定额的管理费用。
投资近2000万元,锦里在2004年10月底开街一路走红,次年的销售收入就有数千万。这条总长仅850米的商业街,2010年销售收入超过1亿元。从2007至2009年,锦里连续三年成为成都市武侯区的纳税大户。它也带动了与之共生的武侯祠,后者过去门可罗雀,如今旅游大巴已停满了西侧百米长的停车场。其门票价也从早年的个位数飙升至60元。
锦里公司年报称,“锦里提升了城市形象,实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现实意义超出了一条街,是成都对外文化宣传交流的平台”。
让人费解,一条无中生有的古街,拿什么来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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